【三山】谁家少年12
Chapter 12
山姥切国广挺拘谨地坐在精雕细琢的石凳上，十分尴尬地拉扯着身上的披布。身旁难得不见三日月宗近的身影，但突然出现的两个陌生人却让他更加不自在。
——倒不如说，没有哪个正常人在别人明显面色不善的神情下还能淡然自若的。
两个近侍模样的武士恭恭敬敬地把他安排到这个花园里后，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您就在这儿等着三日月大人吧”，顺带在他面前放了几盘精致的点心后便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站在他身后，不用转身山姥切都能感受到背后那深切不满的目光。
他倒是真不会责怪他们过于不友好的态度，若真要责怪，罪魁祸首大概还是那个叫做三日月宗近的人。
山姥切盯着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糕点，第一次体验到了食难下咽的感觉，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时间还要回到几天前。
在和鹤丸他们商讨好的第五日，也就是今日早晨，一向喜欢拖着自己在被窝里赖床的三日月不由分说就把山姥切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我们去皇宫。”
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便迷迷糊糊地被三日月带上马车的山姥切听到对方这么说道。
“……诶？”山姥切难以理解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带上我？”
“唔……”三日月咬了一口手里的桂花糕，“上次的事你还记得吗？就是我说你被改造成妖怪的那件事。”
“……嗯。”提到这件事，山姥切闷闷地点了点头，那天之后他也的确去问过三日月，却不想那人突然封住了口，问到后来他甚至笑眯眯地对自己说，“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说罢相当从容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那个人呢，”三日月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轻描淡写地说，“就是天皇。”
“什……”山姥切震惊地看着正在慢悠悠地抹嘴的三日月，半晌才憋出一句，“……为什么？”
“放心吧，他大概也不是跟你有仇，只不过你恰好合适这个条件罢了。”三日月的眼底扬起了冷冷的笑意，“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可是连屠杀自己的子民这种事情都能够毫不犹豫地做出来的男人啊。”
“那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
“模糊记忆这种手段的确不少，而且你当时还挺小，不记得也正常，况且……”三日月摆弄了一下腰间的配刀，突然收了话头，只是冷冷地笑着，仿佛如果那位天皇大人现在就在眼前，自己会毫不犹豫地将刀抵在他脖子上一样。
经过这几日的套话山姥切算是明白了若是三日月不想说什么的话，任别人软磨硬泡他也绝对不会吐出半个字，问到最后反倒是自己会比较吃亏。故而他按奈下了追问对方“况且什么？”，转而重新发问：
“为什么，你会那么清楚我的事情呢？”
入府的时候，三日月对待他的态度可完全是一副互不认识的做派，但相处久了，便能很轻易地发现他对自己的关注，甚至坦言要自己做他的……——他可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能让三日月宗近一见钟情的地方。
听到这个问题，原本弥漫在三日月周身的不快气息顿时收拢起来，他又变成了那个总爱逗弄自己的样子。
“如果我说，这次去推翻那位大人，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你，你会怎么想？”他笑眯了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了那双明媚的眸子。
“……要拿我取笑的话也请适可而止吧。”
听到山姥切这般说辞，三日月一脸“果真如此”的表情耸了耸肩。
“我只能告诉你我以前见过你，至于到底跟你发生了什么嘛……”他轻笑了起来，“等你想起来了我再告诉你。”
“喂你……”
“哦呀哦呀到了哦。”三日月优雅地掀开了珠帘，率先下了马车。山姥切暗自抽了抽嘴角，正欲一同下来，却突然被对方按住了肩膀。
“等一下。”三日月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山姥切甚至能在他的眼中看到被那抹新月环住的自己的身影。
“干……干什么……”他没来由地瑟缩了一下。
没有出言解释的意思，三日月只是将自己略显凌乱的发丝用手指细细地梳理整齐，随后又将那块显然已有些下滑的披布朝下拉了拉——那甚至比他平常所佩戴时的位置还要低上些许。
整理完毕，三日月满意地笑了一下，仍停留在侧脸的手隔着布料轻轻捏了一下山姥切的耳垂。
“…？！”
“这样就好。 被别人瞧见我可会不高兴的。 ”他迎着山姥切惊异的眼神，贴上他的耳廓道，“脸都红了哦。”
等他晕着脑袋迷迷糊糊地被带到宫门口，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三日月居然已经和侍卫对峙了起来，虽然三日月的神态自若与侍卫的严肃紧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突然想起来不管怎么样，要进宫一般都要事先通报这件事以及……
不论这皇帝是多么不得人心或是大势已去，未经许可下携带着明显不仅仅是美术品的配刀进入，好像都是……
没怎么把那位天皇陛下放在眼里。
在他完全反应过来之前，试图阻止他们的两列侍卫已经在三日月一甩袖间被定在了原地。
“好了，”他微笑着冲山姥切伸出手，“可以走了。”
“……”
山姥切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位天皇陛下如此提防这些阴阳世家了。
从古至今，所谓王者，无不是需得压住诸方势力一头才能使之心悦臣服，然若仅是作为普通人的天皇，又如何能压制得住这些在能力上早已超过了平凡人的阴阳术士。或许由于性情较之常人更要淡泊几分，一时间倒没多少人有兴趣将顶峰的权势纳入手中，但以后呢？
就说近前，三条家不就是个现成的活例？
山姥切晃了晃脑袋，这些不是他能搞得明白的，他现在不也是寄人篱下吗？
进了宫门，没走几步三日月又停了下来，山姥切正打算问问三日月是不是不认路了，却发现他正带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看着突然出现在他们之前的人。
只是那丝笑意怎么看都带着些看麻烦的意味。
山姥切自三日月身后探出脑袋，只见一个身材纤细的男子正带着一脸温和却不容拒绝的表情拦在他们面前，“可否请您稍作等候呢，三日月殿。”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大约是那个男子如同是被精心烧制的青天琉璃瓦般亮眼的发色。
山姥切挺疑惑地盯着那人身上剪裁得当的衣服，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这种风格的服饰，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三日月看着山姥切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期一振看，心下立时有些不舒服，挺没形象地扒拉了两下把人重新塞回自己背后，虽说这人就算做的事情再没形象看起来也还是十分风雅。他稍显面色不善地开口：“你这缓兵之计也没什么用，倒还不如让我直接见到天皇还能省力些气力。”
一期一振无奈地笑了一下，“这是命令啊。”
三日月也不打算再跟一个满脑子都是服从命令的人继续争论下去。
“帮个忙，”他挺不客气地对一期一振道：“安顿一下他。”
“诶？”山姥切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袖子，“我不进去吗？”
“放心，办完事我就出来。”三日月满意地看着扯住自己袖子的那只手，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别……别把我当小鬼！”
一旁的一期一振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的互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便被安置到了这处僻静而清幽的花园。下人们对他一方面带着些宫中特有的傲慢，一方面又因三日月宗近的关系又不能怠慢了，因此才会出现让山姥切坐立难安的情景。
想了又想，他还是决定假装没注意到那些侍从，不然就太折磨自己了，果然还是分散些注意力到别的地方比较好。
比如这明显是精细打理过的植物，花叶如同是计算好的一般正以最得体姿态绽放出最夺人眼球的色泽，又比如说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娇小玲珑的猫。
……猫？
山姥切定睛看了看，自己脚边不知何时起的确多出了一只身形漂亮的黑猫，光泽的皮毛甚至比最高级的丝娟都要柔亮几分，细细长长的尾巴似乎正表达着自己喜悦的心情而小幅度地摇晃着，一双碧色的眼睛也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瞧。
是一只，非常可爱的黑猫。
山姥切不由自主地弯下腰，轻轻挠了挠小猫的下巴，它也没躲，反倒乖乖地抬起下巴任由自己摸。山姥切的眼神乎地亮了起来，毛绒绒的手感有着十足治愈人心的功效。
“你是……被养在宫里的猫吗？”许是因为这猫太有灵性，他竟不由自主地出声问道。
“喵——”小猫细细地唤了一声，左右晃动了一下脑袋 似乎是在回答他的问题。见他似乎对自己很有兴趣，它灵巧地向上一蹿，蹲在了石桌上与他平视。
这让山姥切将它的眸子看得更加清楚了。
那是，和他的眸色相同无二的湖水绿色，泛着灵动而温柔的神色。
不同于三日月平日里所表现出的那样只归于山姥切一个人的温柔，这种神情如同化雨春风一般能够滋润万物，带着些微的悲悯与慈爱。
宛如神明大人正在端详他心爱的子民。
这种神情出现在一只猫身上本应当是相当奇怪，甚至会令人毛骨悚然的，但在山姥切的心中，这样的目光却似乎是再熟悉不过的，仿佛自很久很久以前 他便是浸润在这样的目光中成长的。
只不过如同空气水源之于万物一样，因着过于习惯其存在，不知不觉间，他竟忘了这样能令他立时安心下来的感觉。
正如同归了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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